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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個沒有名字的地方,名字隨著羅盤被拔除消彌,每個臉龐都繞上淡薄卻怎麼也看不清的霧,身後的影子忽長忽短、左右搖擺,有時像抓狂的獸,有時像蜷曲的貓。


這是個沒有方向的地方,空中掛著上弦與下弦雙月,星辰滿佈卻獨缺太陽,左右不分,前後迷失的地面,抬頭望月,細細彎彎的月兒像在媚惑,像在冷笑,月升月落,朝暮相繼。


我爬上細長的懸樑,好奇地想著是什麼力量讓細若腿臂的懸樑支撐如此巨大的蕈地,好在最近稍微練了身體,雖然背脊微溼,但好歹是爬完這段歪歧路;蕈地上擺滿了酒甕,較遠處湊著三三兩兩的群眾,月初生,彎如鉤,弔著蒼啞的歌聲,我皺了皺眉頭,想起了些什麼,卻又被微冷的風拂去,連同喉頭的言語,銷聲匿跡。


被圍著的是個紫色的酒甕,或者不該說是酒甕,那是個淡紫色半透明的玻璃罐,綁著頭巾的主事不停的晃著手中瓶子,黑稠稠給人噁心壓迫感的液體,遠遠地隔著瓶子仍能感受到那股摧枯拉朽的腐敗氣息,我試著問身邊的群眾,無一不是轉過頭用無神的魚眼看著我,比了比腦袋再閉眼仰天吐氣,像是鉆板上的魚,靜默無語,問了幾個後,彷彿我也受這詭異的氛圍影響,安靜下來。


主事把手中的瓶子交給身旁的女孩,手掌滑過女孩的頭頂、臉龐、胸口、腰腹、肚臍、臀腿乃至腳踝、腳趾,看著她一臉沉醉且放鬆的臉龐,有股異樣的吸引力,一種在認知上不存在的領域。


瑕疵美。或許巴,我找不到更貼切的詞來形容那刻的情景。


女孩喝下那瓶液體,小小瓶的卻讓她吞嚥了好多口,臉上的表情也從迷戀漸轉為痛苦,接下來發生了讓我瞠目結舌的事,那個女孩動了動身子,就這樣彎進了淡紫色的罐子,透過半透明的玻璃還可隱約看見她彎折的身體,此時身旁的魚眼紛紛瞪大,像是生前最後一刀,伴著巨大衝擊張開滿口碎牙,污穢和腥臭味讓我感到暈眩,我急忙地往旁邊退去。


那是張殘破的木板,僅能約略讀出,罐子、回憶、交易,這種經過臆測後仍無法成句的斷詞,主事在我面前指著我的腦袋,再指了指那塊殘缺的木板和遠處的玻璃罐,我無法理解他想表達什麼,當我轉身想離開時,他從口袋中拿出張巴掌大的葉片,上面刻著數字一,圖形紋著路燈、細雨、公車、並巧妙的利用葉黃的部份紋男孩、葉綠的部份紋女孩、女孩的頭上有塊黃點,我知道那是向日葵髮飾,也知道那個女孩,那個忘不了的雨夜,我帶著一絲不解和被窺視的憤怒瞪著他。


主事僅是笑著指著這片葉子再指著遠處的淡紫色罐子,我討厭那個笑容,像是輕蔑又像挑釁,我覺得被赤裸裸的打量和標價,我轉身要走,他連忙拉住我並從口袋拿出另一頁葉片,這次圖案只紋有一個男孩和腳踏車,數字卻刻著三十,我想我大概了解了,拿回憶交換,至於換什麼,我不確定是那個淡紫色透明玻璃罐,是罐內的女孩,是和她說話的機會,或者只是一次近距離看她的機會罷了。


身旁是株鳳凰木,花開似火,在寂靜的夜空裡撻鼓吶喊,像是要燒光整夜銀帶,一朵嬌燦如焰的鳳凰花開在枝頭,從這望過去正好阻絕著參星與商星,明月已醉,好不容易相見的参星和商星,中間卻又燒道火的鴻溝,我愣愣的看著這幅景色,感覺有些什麼說不出的東西從我體內流逝,一股淡淡的哀傷像潮汐撫惜眼袋,留下些潤濕的痕跡。


我走到女孩前注視著她,十分鐘後,向主事點了點頭,同意這筆交易,撇過頭把注意力放在女孩身上,我討厭主事堆滿笑容的臉,想起他那手掌滑過女孩時的表情,令我胃液翻騰難耐,克制住噁心的感覺,我隔著玻璃問女孩


「這是妳自願的嗎?」

她輕輕地點點頭。

「妳為什麼不出來?」

她只是靜靜的看著我。

「妳知道嗎,相傳人間的天使只有一翼,所以必需倆人齊力才能飛回天堂。」


顯然她被我突如其來的無俚頭愣住了,困惑地看著我,像是掃描全身至內心似的檢測我在想什麼,這裡離鳳凰木有段距離,僅有幾朵殘敗的鳳凰花在地上,我想是被風吹過來的。在這裡看參星和商星,少了道烈焰鴻溝,不該相遇的兩宿就這樣搭在一起,一種奇妙的感覺,但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和自己,我說不上來,像寧靜漏了安穩,於是寧靜成了寂靜,一種莫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。


「這是溫柔的飬養嗎?」

她低下眼避開我的視線點點頭。

「妳喜歡這種感覺嗎?」


霎時她的眼神閃爍著異樣的神情,我想那是滿足的姿態,但轉瞬間她的眼神又失焦了,像迷途的孩子,良久後只柔柔地應了句


「我在找回破掉的、自己的人形布偶。」


找回破掉的、自己的人形布偶。

 

我喃喃自語地反覆唸了幾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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